油墨和星火
1930年,在上海的一个灶披间,油印机的滚筒在棉被遮掩下悄然转动,蜡纸上刻印着最新一期《红旗日报》。窗外,巡捕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屋内的年轻人却镇定自若。因为他们早已在煤炉旁备好一锅热粥,一旦情况紧急,便会把蜡纸迅速投入沸腾的米汤中,化为无形。
这样的场景,在1927年至1937年间的上海屡见不鲜。作为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地,上海不仅是革命思想的策源地,还因特殊的政治环境成为红色出版的重要据点。借助于灵活多变的“文化游击战”体系与严密有效的组织体系,近代上海红色文化得以突破白色恐怖,以油墨为武器,以星火之势燎原。
从技术维度看,近代上海红色出版创造性地发展出一套“隐形印刷术”。
比如,通过发行“伪装本”,使革命刊物具备“合法”身份。为躲避反动当局对进步书刊的检查,《布尔塞维克》就曾伪装为国民党机关刊物《中央半月刊》出版。被发现之后,又从16开本缩小为32开本,伪装题名《新时代国语教科书》,封面右上角书“小学校高年级用”,左下角标记“商务印书馆出版”。
又如,利用加密技术传递重要内容或信息,包括采用米汤、明矾水书写重要文件,将重要通知藏于《申报》广告栏中。1933年4月28日至30日,《申报》分类广告连续出现多则“钟表维修”广告。原来,这是我们党通过维修项目排列组合,向各级组织传递五一国际劳动节活动的具体安排。其中,“精修瑞士怀表”代表工人集会,“修理座钟”代表学生活动。
从组织维度看,我们党在上海构建起一个覆盖撰稿、印刷、发行全链条的“影子网络”。
比如,将编辑部进行多重伪装?!逗炱烊毡ā妨偈北嗉吭柙诔嗯帕肥抑?,印刷设备藏于管风琴内部,运作时以琴声掩盖机器噪音。这一工作样式持续运作时间超过2年,共出版革命刊物57期。
又如,搭建精密发行网络。这套发行网络体系包含“细胞化报童小组”“动态路线系统”和“隐蔽交接技术”三个运作层级。报童将传单缝在内衣夹层,通过卖报、拾荒等行为掩护,以上海四大百货公司为枢纽,每日变更6条预设路线,并借助霓虹灯信号调整方案。交接时采用纸飞机游戏、硬币找零等隐蔽方式,重要时刻以“意外摔跤”完成紧急转移。这套发行网络在高峰期拥有87个独立小组,实现了日均5000份革命材料的隐秘分发。
再如,1927年至1937年间,仅中央出版局在沪就建立了9个秘密印刷所。每月印刷《红旗日报》《布尔塞维克》等各类宣传品超过20万份,相当于当时上海合法报刊总发行量的三分之一。